第10章 第 10 章 臨時停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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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嗚——”
“安昌境內船只,安昌境內所有船只,請立即聽從調度前往安昌錨地臨停!重複,大霧預警,能見度低于十米,安昌境內所有船只,請立即聽從調度前往安昌錨地臨停!”
入夜,籠罩在黃江上空的黃霧被夜色染成了黑色,宛如一團化不開的稠墨潑在擋風玻璃前,遮擋住全部視線。
霧太濃了,多地頻發船舶碰撞事故,傍晚時分,海事部門介入,采取停航、引導流域內船舶就近靠港等措施。
風翼號半個船頭探入安昌境內,執法船嗡鳴,警報聲拉響,執法人員的聲音通過船用高頻(VHF),無比清晰地傳達至風翼號駕駛室內。
駕駛臺前,老爺子正襟危坐,神情格外嚴肅。
顧孟然站在外公身旁,雙手撐着駕駛臺,嘴唇緊緊抿成一條直線。
高頻響起時,孟高陽與顧孟然默契對視一眼,而後操控船舵打轉方向,跟随指引燈航行,前往安昌港錨地。
黃霧導致船舶臨時靠港不在顧孟然的意料中,但風翼號于靠港安昌,本就是顧孟然計劃中的一環。
地震将至,看似安全的江面,實則危機四伏。
一旦大地開始震顫,随之而來的往往還有山體滑坡、泥石流等自然災害,甚至水庫大壩潰堤,引發洪水。
而地層發生斷裂時,部分地層會出現猛烈上升或下沉,屆時黃江便是一個巨大的大擺錘,江面上的“游客”将随黃江一起左右搖擺,上下起落,還沒系安全帶那種。
史無前例的特大地震,海中貨輪亦能頃刻覆滅,更別說一艘小小的江船。
此去安昌港,一來為了給風翼號系上安全帶,二來,安昌港屬韶洲管轄,一個非常非常小的臨時港口,地勢平坦,不靠山,不挨水庫堤壩,來往船只甚少,實為理想避難所。
一個小時後,風翼號順利抵達安昌港錨地。
與顧孟然在網上查的資料一樣,錨地船只并不多,前後皆有大港口,就算臨時停泊,老船長們也會選擇配套設施更完善的大港口。
水多船少,風翼號進入錨地後,特意與其他零零散散的船只保持距離,像個不合群的小朋友,獨自停在邊邊角角。
“哐哐哐——”
鉸鏈機運行中,船錨帶着胳膊粗的錨鏈快速入水,顧孟然戴着口罩站在露天甲板上,看着漆黑一片的江面,緊繃的神經漸漸放松。
這個位置很不錯,水位不深不淺,離岸不近不遠,四周沒有其他船只,不用擔心地震來臨時發生不必要的碰撞。
船錨觸底,鉸鏈機停止工作,顧孟然剛準備返回駕駛室,餘光不經意一瞥,右前方烏漆墨黑的夜霧中,忽然亮起了紅色船舶信號燈。
燈光由遠至近,一艘比風翼號小上一圈的滿載散貨船緩緩逼近。
來船毫無邊界感,從右前方開始停泊,明明旁邊還有那麽寬的水域,船長愣是保持良好的停泊習慣,緊挨着風翼號停泊。
顧孟然:……
小貨船滿載,甲板高度幾乎與江面齊平,顧孟然站在風翼號甲板上,小貨船甲板、貨艙一覽無餘。
只見貨船尚未停穩,船尾甲板快步走出一個高高瘦瘦的人影。對方顯然也是出來協助抛錨的,顧孟然見狀小跑到護舷旁,掀開口罩沖着那人大喊道:“哈喽哈喽,帥哥!”
站在風翼號可以清楚地看到小貨船,但從小貨船的角度看向風翼號,相當于從地面看三四層樓,還有重重霧氣阻隔。
那人聽到動靜先是一愣,随後伸長脖子四處張望。找尋未果,那人重重一巴掌拍在額頭上,直到顧孟然再次出聲提醒,他才恍然擡起頭。
那人年紀與顧孟然相仿,是個長相俊秀,看起來人畜無害的三好青年。
四目相對,那人飛快地與顧孟然招招手,雙手捧作喇叭狀,熱情地回應:“原來在上面啊。你好風翼號!你們的船好酷!”
顧孟然欣然一笑,“謝謝,你們的……恒榮盛也很帥。”
“哈哈是吧!我也覺得。話說你們從哪到哪?”
顧孟然随口一答一問:“雲田到宜南,你們呢?”
那人:“哇,巧了!我們剛從韶洲出發,也是去宜南诶!”
長期跑船很寂寞,真正意義上的寂寞。長期待在船上,來來回回就那麽些人,幾個月不社交都常有的事兒,因此,船員大多都是社牛,錨地臨時停泊都能與鄰船聊上一宿。
不過這時候,對方的友善熱情把整得顧孟然怪尴尬的。
正事要緊啊!顧孟然斂起笑意,雙臂撐在護舷上,好聲好氣與青年說道:“帥哥和你商量個事成嗎?你能不能跟你們船長說一下,咱們兩艘船之間稍微保持一點距離。”
青年眼中閃過一絲疑惑,“啊?這不是正常停泊嗎?”
“是這樣的帥哥。”顧孟然壓低嗓音,擺出一副分享小道消息的架勢,神秘兮兮道:“我親戚在地質局工作,他說韶洲片區最近地質活動比較活躍,很有可能會發生一場地震!”
“地震?”青年猛地一激靈,“真的假的?沒看到新聞啊。”
顧孟然抿唇輕笑:“小道消息,不保真,但……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不是麽?不管大震小震,我們兩艘船挨得這麽近,萬一真有點兒小搖小晃也挺麻煩的是吧?”
真假參半,這話留給人無限遐想空間。
江風裹着黃霧迎面吹來,尚未抛錨的小貨船随之搖晃。有那麽一瞬間,甲板上的青年甚至已經腦補到地震來臨的那一刻。
确實,不論大震還是小震,真搖起來——
停在這樣龐然大物旁邊,先遭殃的肯定是他們!
沒空與顧孟然閑聊了,只見青年快速掏出對講機,嘴唇一張一合,嘀嘀咕咕地說着什麽。
十分鐘後,小貨船重新啓航,緩緩朝旁邊挪動。
“謝了啊哥們!”顧孟然萬分感激,先行與青年道謝。
恒榮盛開動,青年收起對講機,高聲回應顧孟然:“別別別,要謝也是我謝你!你說得對,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反正我們家船還沒抛錨,挪一挪不妨事。”
顧孟然欣慰地笑了。
所幸遇上一個明事理的人,幫他們省了不少麻煩。
恒榮盛漸行漸遠,顧孟然與甲板上那人揮手告別,視線掃過對方滿載的貨艙,他的手僵在半空中,眉心輕輕一擰。
翻湧的江面中,一片輕飄飄的枯葉亦有可能随波逐流,但枯葉如果背着一顆沉甸甸的石子,成功抵達岸邊的概率幾乎為0。
船舶可不是樹葉,甩掉石子還能繼續随波漂流,船一旦翻了,那便只有一個下場——沉沒。
顧孟然不是一個糾結的人,趕在小貨船融入黃霧之前,他雙手捧臉大喊道:“哥們!如果地震真的來了,保命要緊,該舍棄的一定要及時舍棄!”
對方似乎不知道顧孟然指的是什麽,但也笑着應了一聲,“好的!再見風翼號,回頭高頻聯系。”
小貨船徹底消失在漆黑的夜霧中,顧孟然伸展雙臂活動了一下筋骨,拉起口罩往駕駛室走。然而他剛走出兩步,另一道不屬于自己的腳步聲忽然從前方響起。
“熟人?”
冷冽沙啞的嗓音劃破寂靜,來人正是剛睡醒的梁昭。
他信步從黑暗中走出,嘴上在和顧孟然說話,目光卻停留在小貨船消失的江面上。
顧孟然一時沒反應過來他在問什麽,待梁昭走近,循着他的視線看了一眼後才笑道:“喲,偷聽牆根啊?哪是什麽熟人,就一路人。”
梁昭“嗯”了一聲,戴上口罩遠眺江面,不再說話。
……
這人總是有辦法讓場面瞬間冷下來。
顧孟然無奈聳了聳肩,剛準備另找個話題,又聽梁昭低聲問道:“你剛剛說,韶洲最近可能會有一場地震?”
口罩擋住梁昭大半張臉,看不清神情,就算是提起地震,他低垂的眼眸也沒有任何情緒波動,無波無瀾。
顧孟然沒有第一時間回答他,雙手重新搭上護舷,和梁昭并肩站着,沉默了将近五分鐘才擠出一個模棱兩可的回答:“不是可能,是一定,而且不止韶洲。”
梁昭沒聽懂,“什麽意思?”
“走了,先回去!”顧孟然推着梁昭往回走,“霧太大了,口罩戴久了呼吸不暢,我們進去慢慢說。”
“夜班,馬上到我接班。”
“抛錨了不用值班,天塌了還有外公頂着,我們先說事兒。你不來甲板我也要找你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訴你。”
連推帶拉地将梁昭弄回客廳,顧孟然摘下口罩坐在沙發上,重重喘了口粗氣。他口幹要命,卻沒有第一時間去倒水喝,咬着嘴唇拍了拍身側沙發,示意梁昭坐下說。
梁昭沒有動,伸手将口罩拽到下巴。
一個簡簡單單的動作,顧孟然的注意力很輕松被吸引走了。
The high nose bridge is exposed under the light, echoing the smooth jawline, making the eyes look even deeper. It gives people an inexplicable sense of déjà vu as if they are watching a video. Once the mask is taken off, the aura is fully revealed, and an ordinary man suddenly becomes a tall and cool guy.
There are no shortcuts, just be cool.
Sure enough, a handsome guy wearing a mask is not necessarily a really handsome guy. Instead, a truly handsome guy will have his looks hidden by the mask.
Gu Mengran was immersed in admiring Liang Zhao's superb looks. When he came to his senses, he had a cup of warm water in his hand.
He has a face that looks like someone who doesn't want to be approached by strangers, but his mind is surprisingly meticulous.
What a pity...Gu Mengran smiled self-deprecatingly.
Liang Zhao was a very responsible person. When the night shift came and he was late to take over, he was thinking about the cab. But he didn't rush him. He sat down beside Gu Mengran and waited patiently for him to speak.
Gu Mengran didn't keep the secret any longer. He took a sip of hot water to moisten his lips and started to give a shot of prevention: "Liang Zhao, what I'm going to say next may be very... very unbelievable and beyond cognition. But I have to make it clear in advance that I'm not crazy, I don't drink, and I don't have a family history of hereditary mental illness. Please believe me."
Although his tone was very serious, Liang Zhao was amused by Gu Mengran.
He nodded slightly, his cold eyes flashing a rare softness, "Yes, I believe you."
Gu Mengran took a deep breath and said, "A month ago, I had a drea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