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第 82 章 人性化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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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吃完一根烤紅薯, 顧孟然又收獲一捧烤花生,坐下來之後嘴巴就沒閑過,不是在回答問題, 就是在吃東西。
二十分鐘過去了, 小冬坐在旁邊吃的頭也不帶擡一下的,顧孟然又不能一個人走, 只能硬着頭皮坐下去。
好在烤花生味道還不錯, 剝掉外殼用指腹輕輕一搓, 薄皮一吹即掉。帶有餘溫的花生粒丢進嘴裏,口感酥脆, 帶有淡淡的苦味與煙熏味, 比炒花生的花生味更濃郁一些。
“怎麽樣小孟?吃得慣不,是不是還挺香?”
一顆花生還沒咽到肚子裏, 坐在對面的王嬢忙地追問。
顧孟然嘴角微揚,小雞啄米似的點點頭, “我還是第一次這樣吃花生,味道很特別, 焦香焦香的, 非常好吃。”
好吃是真好吃,不過這番話, 顧孟然自己都覺得虛僞。
換作同齡人, 一句好吃就打發了,哪用得着費這麽多口舌。還是因為阿姨們太熱情了,熱情到顧孟然只能用更為客套禮貌的方式來對待。
而他的禮貌客套在阿姨眼裏似乎也變成了優點, 聽到這話,王嬢頓時笑得合不攏嘴,一個勁兒地誇獎:“哎喲這孩子性格真好, 禮貌又耐心,陪我們幾個老太婆都能在這唠上一陣兒,比小宴那毛毛躁躁的性子強多了。”
“可不是嘛。”吳嬢附和道:“我們一群人在這裏,小宴怕是連兩分鐘都待不到。”
啃紅薯的小冬抹了抹嘴,百忙中插了一句:“別拉踩啊嬢嬢們。我段哥性子是急了點,但他頭腦好使、做事兒靠譜。我們現在能輕松坐在這裏,不全是我段哥的功勞嘛?”
“說笑嘛,瞧把你急的。”
“小冬眼睛裏全是他段哥,旁人說不得一句。”
小冬得意一笑,“我段哥就是好。”
“好好好。”王嬢打趣他:“性子改改就更好了,要是像小孟這樣穩重一點,耐心一點,那——”
“可別。”
坐在顧孟然身旁的吳嬢打斷了王嬢的話。
似乎想起了什麽不太愉快的事兒,她嘴巴一撇,眼中閃過一絲微不可察的嘲諷:“我覺得小宴這樣好得很,毛躁怎麽了?至少他知恩圖報,重情重義,不像有的人吶,吃裏爬外,連自己親——”
“別說了吳嬢!”
小半個紅薯“啪嗒”掉在地上,小冬顧不上去撿,噌的一下站起身,慌慌張張朝裏側角落看了一眼。
氣氛發生了微妙的變化,端坐在裏側角落,始終一言不發的阿姨臉色慘白,火光點亮她粗粝的雙手,顧孟然清楚地看見,她翻魚的手顫抖得厲害。
“哎,說這些幹嘛,哪壺不開提哪壺。”
“來來來,吃花生。”
另外兩位阿姨試圖緩和氣氛,但臉色同樣不大好看,她們有意無意掃過牆角那位阿姨,眼中帶着似有若無的敵意與怨恨。
茶話會不歡而散,挑着一籮筐熏魚,揣着半把烤花生,顧孟然跟着小冬從裏屋走到堂屋,準備繼續幹活。
魚已經用麻繩串好了,他們直接往竹架上挂就行,顧孟然從籮筐中理起一串熏魚,正要往竹架挂,小冬忽然叫住了他,“你,你不好奇嗎?”
顧孟然裝傻,“好奇什麽?”
“知道我們村裏為什麽沒多少年輕人嗎?”
直切主題嗎……顧孟然手微微一頓,将熏魚懸挂在竹架上,搖搖頭道:“不知道。”
不知是憋得難受,還是打算交底了,小冬繞開籮筐往旁邊牆上一靠,重重嘆了口氣,“我們村被劃在景區內,留在村裏發展的年輕人不少。地震那會兒我們還算幸運,雖然也有死傷,但都是熟悉環境的本地人,至少沒有游客那麽慘。”
“我們村很團結的,震後一起救助游客,搜尋物資,每天都很累,很絕望,但每從廢墟中救出一個人,搜出一包吃的,那種成就感真的很讓人興奮。”
小冬語速很慢,一句一停頓,吊足了顧孟然的胃口。
忍了,但沒忍住,在他停頓的間隙,顧孟然追問道:“然後呢?”
小冬揉了揉眉心,帶着些許無奈道:“日子一天一天地過。村裏有存糧,度假村有商店、超市,還有小吃店,我們在廢墟裏翻出不少物資,人最多的時候我們都沒缺過吃的。開始都說好了,留在村裏哪也不去,可等不到救援,那些游客陸續離開之後,我們其中部分人也開始動搖了。”
“一部分人覺得我們也應該離開,留在村子裏只是坐以待斃,但段哥覺得外面的情況不容樂觀,村裏的人又多,尤其是上了年紀的,不适合到處奔波。”
一方主張離開,一方主張留下,不知不覺中,村子裏的人分成了兩派。意見不統一,誰也說服不了誰,矛盾就此産生,随着時間推移一點一點地升級。
濃霧漸散,極熱到來之前,某個月黑風高的夜晚,主張離開的那一部分人真的離開了。他們走得很幹脆,未留下只言片語,還帶走了村裏人共同收集的,絕大部分物資。
“其實物資都無所謂,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吃的沒了還可以再找。關鍵是……”小冬雙手握拳,咬牙切齒道:“他們說走就走,一走還走那麽多人,而且大多都是年輕人。”
“現在村子裏的情況你也看得到,除了每天出去幹活那些人,基本是上了年紀的。說好聽點是他們走了,說難聽點……他們抛棄了我們這些累贅。”
話題太過沉重,小冬耷拉着腦袋,像是籠罩在一片陰影中。看得出,他難過不單是因為失去物資,更讓他難以接受的,應該是同伴背叛。
畢竟不是本村人,顧孟然無法和他共情,站在偏理性的角度安慰道:“不值得難過,只是共住在一個村的人而已,道不同不——”
“一個村的人而已?”小冬吸了吸鼻子,笑出了聲,“你知道嗎?帶頭鬧着要離開的人其實是我表哥,還有我的發小、堂姐……我們村真的沒那麽大,同齡人從穿開裆褲就認識了,可以說是從小玩到大。”
“如果這些親戚朋友都不重要,那家裏人呢?我到現在都想不明白,他們怎麽狠得下心。剛才不說話那個阿姨你記得吧,她是我二姨,也是我表哥的媽,親媽!”
顧孟然倒吸一口涼氣,瞳孔猛地縮了一下。
一個村并非一個集體,離開也好,留下也罷,每個人有每個人的選擇。拿走與同伴共同收集的物資頂多算不太道德,可抛下家人獨自離開?會不會有點太狠了。
剛才那個阿姨……親生兒子帶頭離開,唯獨将她丢下,被拿走物資的村民心生怨恨,就算明面上不說,背地裏恐怕也不會待見她。
難怪剛才那種态度,嘶,這處境未免太尴尬了。
雖說事不關己,但這話的沖擊力太強,顧孟然緩了好一陣兒才回過神,好奇地問了一句:“他們所有人都沒有帶走家人?會不會有什麽誤會?”
小冬遺憾搖搖頭,“沒啥誤會,大部分還是把家人帶上的,只有一小部分,畜生不如的東西!”
“人跟人的差別咋這麽大呢?我段哥沒爹沒媽,吃百家飯長大的,他就記得村子的好,再苦再難也沒有想過放棄誰。我二姨一個寡婦,省吃儉用供我表哥上學,到頭來,養了這麽個白眼狼。”
似乎只是單純的發洩和傾訴,顧孟然已經做好了聽完故事便面臨邀請的準備,可到最後小冬也沒有提過半句。
傍晚六點半,天色漸漸暗了下來。
曬了一天魚的顧孟然随小冬來到“食堂”時,其他人已經圍着圓桌吃了起來。無須特意尋找,梁昭端着兩只海碗站在一旁,顧孟然剛剛進屋他便迎了上來。
晚飯照樣是土豆配幹魚,從梁昭手中接過碗筷,顧孟然帶着他掉頭往門外走。
屋裏人太多了,嗓門一個比一個大,吵得人耳朵疼。
吃飯還是得找個清靜的地方,兩人來到屋外,在屋檐下找了個淋不到雨的臺階坐下。
去了皮的土豆蛋子一口一個,顧孟然是真餓了,一連吃了好幾個才放慢速度,鼓着腮幫子問梁昭:“今天怎麽樣?劈柴累不累?”
“不累,幾個人配合,比砍樹輕松很多。”梁昭如實回答,說完偏頭看了顧孟然一眼,“不過我寧願上山砍樹。”
顧孟然下意識反問:“為——”
剛說出一個字,擡頭對上梁昭似笑非笑的眼神,顧孟然瞬間懂了,用手肘輕輕撞了他一下,“膩歪。”
一大塊魚肚子肉落進碗中,顧孟然愣了一瞬,旋即夾起往嘴邊送,喉嚨裏溢出一聲輕笑,“不問問我今天幹嘛去了?一點都不關心的是吧?”
梁昭:“熏魚或者曬魚?”
“你怎麽知道!”
梁昭低笑一聲,“你身上很大的魚腥味。”
"Is it obvious?" Gu Mengran lifted his collar and sniffed. "It's been marinated. I can't smell it."
"It's okay, it smells good—"
"cough."
A light cough suddenly sounded from behind them. The two of them turned around at the same time with their bowls in hand, and the grumpy old brother Duan Yueyan was already standing behind them.
Is this person walking silently? Fortunately, we didn't talk about sensitive topics.
Gu Mengran raised his head and raised his chin towards him, "What's the matter?"
"What do you think?" Duan Yueyan raised his hands that were hanging at his sides.
He was carrying three bags in his hands, a large bag of potatoes, a large bag of sweet potatoes, and a small bag of dried fish. Yes, these were their daily wages for the day.
I always went to pick it up myself before, but today the boss actually delivered it to me personally?
Gu Mengran looked at him suspiciously, then forced a polite smile, "Thank you, just put it on the ground."
With a rustling sound, the salary was put behind him. However, Duan Yueyan had no intention of leaving. He stood there with a sullen face and said nothing.
This person's presence is so strong that I feel choked when eating potatoes.
After hesitating for a while, Gu Mengran turned his head to look at him again, and asked with some confusion: "What else?"
Seemingly a little embarrassed, Duan Yueyan touched his nose and licked his lips. He made eight hundred fake moves in one second, almost exhausting Gu Mengran's patience. He then slowly spoke: "Would it be convenient for us to chat?"
When his boss called him after get off work, Gu Mengran was more resentful than a ghost, and said in a sinister tone: "Is the company so inhumane? The meeting took up after get off work time."
The heavy rain that had lasted for a day was still continuing. Duan Yueyan seemed not to hear what he said. He looked at the dim sky through the eaves and murmured softly: "A humane company should take a holiday on a rainy day. I think it will rain a lot tomorrow. What do you think?"
Gu Mengran lifted his butt and moved towards Liang Zhao, patting the step beside him in a very servile manner:
"Boss, please take a seat."